早上那通电话里胡蝶跟唐桑说：“对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，最招架不住像你这样有几分颜色的中年男人，你只要和气讨好，多笑一笑——这可是最容易的应酬了。”
是吗？唐桑当即就无声冷嗤。
“我下飞机前，你去打听打听孟云舟人在哪儿。”唐桑登机前给陈滨发了条消息。不想陈滨的消息回得飞快，“不用查，颜存约你吃饭，孟云舟一起。”
飞机穿云轰然起飞的那一阵子，唐桑的胃钻心得疼起来，他一脑门子冷汗，咬牙生忍着。
约的是青浦的一处不大出名的素菜馆子，人均四五千总不能真是冲着那碟也就五钱重的豆腐来的——王平川曾经吐槽这家店的建筑抄了个二半吊子的苏州园林，十来间雕窗隔间被粉墙黛瓦的连廊穿起来，一桌散台都不接待。每间隔间的后窗支起来就能看见院子当间儿的一处园圃，起伏的土坡上绿草如茵，种着许多的花树果树。
“背山面水，枝叶掩映——这么僻静，倒像个谋财害命的好地方。”当时，平川翻着让人咋舌的菜单这么说。
唐桑打了辆车，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从机场出来。好在一路畅通，他到的时间比约好的略早。
融融的阳光缓慢照透进他的骨头里去，晒化了那一阵阵寒冷的疼痛。足有三十六七度的高温天，招待引唐桑走到包间门口，唐桑道了谢，就在沿塘的长廊下对着满塘泛着水腥味的荷花抽烟。唐桑甚至分心想：
真是打心底里是佩服能写出“可远观不可亵玩焉”这种一语双关的句子的文人。
远远的，颜存就看见了那个抄兜抽烟的人，“怎么到得这么早？倒叫我这个赔罪的人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唐桑虽然笑，但没看颜存，“你哪不好意思了？”
颜存多半也看出来点什么，当即把话风退了一步，客气说：“知道唐总不喜欢应酬还强人所难，我——”
那根烟也没多一口让唐桑掩饰了，他只能掐灭，“我来不是应酬的。”
远处传来人声，廊下就不是说话的地方了。服务生是引着颜存来的，颜存就伸手要了菜单，“我对这边不熟，你看看还要不要添两个菜。”
二人进了包厢，唐桑添了一份荷叶甜汤，服务生退出去，颜存望着跟自己隔了两个空位的唐桑，“我才听说，你要回华大教书了？”
唐桑点头。
“原来你正经还是有个教授头衔的呢。”
唐桑像是要说话，服务生又来敲门。
“不好意思客人，刚忘问了，红茶要滇红还是祁红？”
颜存作东，这话是问的他。颜存却转头看唐桑。
唐桑其实寒暄得有些不耐烦了。颜存是个讲究人，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——就好比刚才的菜单他搭配得很是得宜，偏要故作谦逊客套问问唐桑的意见，又好比现在，这红茶原本就是颜存点的，怎么转头来问唐桑的意见？
唐桑先说：“我平时不大喝红茶。”然后按耐着那一点酷暑带来的不耐烦，问服务生，“谁家的？”
“山堂的，也有市卖的。”见唐桑扬眉，服务生又解释：“山堂今年的茶叶不多，祁红乡的也只剩一两了。”
唐桑看颜存。颜存眼观鼻，不知道想打什么哑谜。
“一两祁红下饭不是可惜了？”胃里的疼痛伴随着他的不耐烦隐约有重新翻滚起来的架势，唐桑无暇分心，只下意识便道。
服务生倒是笑了笑，“今年来的茶里倒是有批正山小种——烟小种，品相不错，就是不知道客人喝不喝得惯。”
唐桑闻言瞥了眼颜存，“或者绿茶、铁观音都行，我不怎么挑。”
颜存颇有眼色，痛快做了个决定道：“那就烟小种吧。”
服务生出去了，颜存又把话题拐了回来，“你回大学不会是教人怎么买茶叶的吧？”
唐桑的耐心耗尽，终于下意识看了眼表，“那学费可高。”
客人陆续进来，安席的时候，唐桑到底还是坐在了颜存的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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