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库里是一辆银色的奔驰，孟芙瓴再自然不过地给唐桑递上了车钥匙，然后头也不回地坐进了副驾驶里。
唐桑咬着牙，拉开了车门。
要让唐桑看，上海的交通要比北京糟糕许多——当然，这没有任何依据支撑的观点自然是他带着偏见的臆断，也或多或少是唐桑不怎么喜欢上海的原因之一。唐桑发动车子之前花了点时间查了路线安排，看着南北高架上通红的线条，唐桑几乎要被气笑了。
“我丑话说前面，如果你没赶上开标会，别赖我。”
“那不正合你意了？”孟芙瓴说得坦然，呲牙一笑的时候，大大方方地露出两个梨涡。
唐桑懒得再说什么，兀自扣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。
好在日影西斜，黄浦江上的风景仿佛油画一样意味深长，值得观赏。傍晚是唐桑最喜欢的时刻，尤其看着天边夕阳渐沉，隐约总觉得是时候去回顾一生了。在向死而生的这条路上，唐桑自诩没有人比他更步履匆忙的。
“说起来其实也挺有意思的，我老爹算是我人生的标杆了。”唐桑虽然面色不改，但孟芙瓴这话到底是把他从风景里拉了出来。
“是吗。”唐桑接话接得兴致缺缺。
“我一直勉励自己，不管是为人父母还是人到中年，我都不能活成他那样。”
唐桑一时没接话，直到车流有所松动，他才喃喃道：“是啊。”
“你呢？”孟芙瓴偏头看唐桑，“刚钱夹里那个照片是你女儿吧？你是个怎么样的父亲？也像我老爹一样不讲理吗？”
唐桑难得笑了，“是有点不讲理——可能等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也不愿意原谅我吧。”
孟芙瓴却摇了头，武断地说：“你不懂。”
这不是个唐桑愿意往下聊的话题，于是后来半个小时的车程，他俩谁都没有再说话。
车行到会场，离会议开始还有足够抽一支烟的时间。唐桑熄了火，招呼也没打，兀自开门下了车。他站在空旷的停车场边上，看着半掩的日影，心里想：其实太阳早都落下去了，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残影。
胡蝶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，唐桑的情绪已经平复了，只是烟抽猛了，他的嗓子有些哑。
“你到哪儿了？”
“西二门门口。”唐桑揉了揉眼眶转回身，不想看见还在车边站着的孟芙瓴，他一怔。
“我来接你。”电话里的胡蝶说。
“啊……”唐桑有些恍惚，指甲掐进手心里才忍住那一点不知所谓的冲动，“嗯。”
如果沐兰好好地长大，应该也会是这样一个女孩子——下午第一眼看见孟芙瓴，唐桑就动过这个念头，可哪怕是对着自己，他也一直在逃避这个可怕至极、好像能吃人的念头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生机盎然的孟芙瓴站在那儿，孑然一身，小心翼翼，她看着唐桑说：“你还好吧？”
唐桑笑得有些慌张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他是急于安抚那个不安的小姑娘。
“干嘛站——”出来的不是胡蝶，王平川看着这个阵仗有些不明所以，下意识停住了脚。他站得离孟芙瓴更近，于是远处的唐桑叹的那口气没人听见。唐桑慢慢走过来，站在二人中间做了个介绍，“说来也是多余——孟芙瓴，王平川。”然后他脸冲着孟芙瓴，眼睛却看着远处道：“你不想认识他吗？认识吧，我先进去了。”
王平川一把扯住了唐桑的胳膊，咬着牙道：“我谢谢你啊。”王平川冲孟芙瓴露出了自己招牌的场面笑容，“你别多想——我听说过你，孤儿院和公益小学的项目很有想法。”
孟芙瓴耸了个肩，“不一样，我至今还在往项目里赔钱。”
闻言，王平川的脸色介于红白之间变了一变，只是孟芙瓴没看懂。
唐桑今天实在周旋累了，此刻不想站在这里废话，王平川不撒手，他就又像哀求、又像恐吓似的跟王平川呲了个牙，“可以了，能进去了吗？”
要论大场面，唐桑跟胡蝶见过不少了，眼前这个会场里人不多也不少，算不上什么。王平川跟孟芙瓴坐在台上，唐桑就跟胡蝶并肩坐在台下的人群里。
唐桑挑了几句要紧的跟胡蝶说了说这一天的行程，胡蝶压低声音道：“那妮子不是个简单角色，我周旋一圈才知道，她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，这次是光明正大顶掉了nbd才拿的入场券——你知道用的什么方法？”
胡蝶一贯不爱卖关子，除非这件事是真的让她预料不到，唐桑抬眼看她。
“这项目她不收设计费，条件是各家股东给她那个苏丹的福利院项目捐一笔善款。”
这肯定不是做生意的路数，但不过这一两个小时的交情，唐桑却心服口服，“是她孟芙瓴会干的事儿。”
胡蝶有些意外，努力压低声音，“我发现你对她评价不低啊！”
唐桑好笑，“因为她跟我说，平川不是个菜鸟，让我不用替他担心。”
“可这——”胡蝶还是有些回不过神，“唐桑，我让你去用美男计的，你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吧？”
唐桑实打实翻了个白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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