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芙瓴只是年轻——玩笑始终是玩笑,唐桑跟胡蝶多少年的情分,这句话几乎同时在心里过了一遭的默契是谁都替代不了的。

    就像唐桑不懂设计不假,但是他懂王平川。

    业内有句话,叫没有王平川失过手的提案。

    唐桑在台下坐得有些倦了。且不论宿醉不宿醉的,昨晚胃疼了一夜没睡好,这时候终于捱过去了,困意就忍不住地涌上来,胡蝶也慢慢从眼观八方的警戒状态里松懈下来,“我其实有些好奇,如果今天孟云舟不是这种态度,你会怎么办?”

    台上的方案正讲到中心功能区的规划,唐桑实在听不懂那套非得在建筑正中心腾出来一片地方“冥想”的意义,是而语气难免有些厌烦困扰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唐桑,”胡蝶的语气有些迟疑,“你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。”

    如果孟云舟表现得像个用心良苦的父亲,唐桑不会拿孟芙瓴怎样,但实际上,即便孟云舟真的是个在他看不怎么靠谱的人,他也不能真刀真枪跟孟芙瓴对上。就像现在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想再生一个孩子?”就算这话不该由胡蝶这个前妻问,她还是忍不住。

    有些人和事不是能被替代、被覆盖的——这个答案唐桑都不用问自己就知道,可他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王平川开始讲方案之前,唐桑离开了。

    不知道按照如今的上海,还愿意住在和平饭店的都是些什么人——唐桑望着窗外楼下游人如织的步行街,前所未有觉得孤独。

    因为胡蝶的那个问题就像——就像一把锤子砸碎了他身边的那层透明玻璃罩,也像皇帝的新装里最终把整个故事都显得荒诞滑稽的童言无忌,自己这一身的沧桑衰败的伪装,不过都是自欺欺人。不论是一个享有“父亲”这个身份却不珍惜的人、还是只是一个符合他关于“女儿”的想象的人,谁都可以拆穿他的谎言。唐桑自忖,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,胡蝶也终于忍无可忍了。

    唐桑认床,多少还有点神经衰弱的毛病,借酒助眠是多少年养成的臭毛病了,陈滨是不会忘记替他在能吸烟的酒廊约个位子的。最繁华的街上自然不会有最冷清的酒廊,往来的人要么年轻得吓人,要么通身的富贵气派吓人,唐桑那个位子临街露天,是这座城市热闹中心的中心。他难得叫了整瓶烈酒,怔怔地看着周围人,想尽快用眼睛里的醉意掩饰羡慕。

    唐桑成长在一个老派的家庭里,这样的情境下他想不起来其他的,只是在服务员来问要不要送一桶冰来的时候,唐桑很礼貌地摇头说了谢谢。那酒很厚,一点不涩口,纯净的泥煤味就像是一个陪他抽着烟的老朋友——唐桑需要这样一个老朋友,心领神会,又默默无语。

    所以颜存来得不是时候,孟芙瓴就更不是。

    颜存坐在了唐桑的对面,唐桑不得不抬头看他一眼,可能是被打扰后的不耐烦实在太强烈了,他的神情惹得颜存脸上的颜色难看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打扰了唐总。”对颜存来说,这样解释显得有些局促。

    唐桑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不高,加上喝了酒,他只是在颜存身上扫了一眼,什么也没说。颜存换了一身衣服,虽然西装的外套现在搭在他自己的腿上,可板正的衬衫还打着领带——这样的衣冠楚楚惹得唐桑鄙薄,他撇开视线,在心里偷偷地冷笑。

    中午闹得不算愉快,分手的时候唐桑甚至明确说过不想再见他,现在还没过十二个小时就不请自来,颜存知道自己失礼得很了。于是唐桑沉着脸不说话,一向果决冷漠的颜存反而有些犹豫。

    孟芙瓴招手要了个杯子,从唐桑的那瓶酒里倒出来一些,自顾自地一饮而尽,“我来谢谢你的——”见唐桑瞥她那眼有些不解,孟芙瓴不介意地笑了笑,解释道:“介绍我认识王平川。”

    于是唐桑就知道,招标的事,孟芙瓴输了。

    可能是此时的脑子有些麻木了,也可能是灯光晦暗,人声鼎沸,唐桑一时间没认清对面坐的这个姑娘是谁,“这话说得没意思。”就算不在风月场打转,以退为进的把戏唐桑也见多了,他看不上孟芙瓴这会儿特地假惺惺来演这出戏,所以懒得周全人情世故给什么好脸色。“我能办的事儿颜总样样都能,所以不用来谢我,我也没想帮你。”

    这话已经说得很刺耳了,颜存还在掂量怎么接,不想孟芙瓴倒是全然不在意,“我答应陪标之前就知道,我赢不了王平川,只是不信邪,我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,没想到这么意外——谢谢你是因为,如果不是你引荐,我可能就把他当个普通竞争对手了。”

    唐桑其实没太听懂孟芙瓴这番话的意思,他只是问:“他有什么特别?”

    孟芙瓴眯了眯眼睛,像是在思索这个问题,“我知道他无往不利,所以一直以为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设计师——”她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唐桑,然后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,“虽然这话我不愿意挂在嘴上说,但是我从来不在天赋上跟人认输,所以一见到你,我就后悔了。我太轻敌了。”

    也许是隐约预感到了孟芙瓴想说什么,唐桑抿了口酒,轻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他跟你很像,都一样的坦诚,或者说真诚。只是他比你谦卑,所以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,让人愿意被他说服。”

    闻言颜存松了口气,唐桑果然挑了眉毛,“你的意思,是你的方案还是比平川的好?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没有用,设计这回事儿,谁觉得好其实都没有用。但是要有人愿意为这个方案买单才行。”

    这话其实通透,可孟芙瓴的语气轻飘飘的,又好像没当回事儿似的。

    唐桑懒得多话,喝掉了被子里的最后一口酒,“有话直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白天给我的选择我想过了,唐桑,我想跟你交个朋友。”夜色里的孟芙瓴不像白天那样稚气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力,反而有些妩媚——偏偏这话她又说得坚定。

    唐桑逼着自己不去正视孟芙瓴不自觉的、小心翼翼的试探,甚至不去试图厘清她这句模棱两可的话,他看了眼表,“时间很晚了,我也不喜欢了喝了酒谈工作,改天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孟芙瓴难得显得这么乖巧,坐在对面,全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,跟唐桑说:“一起喝一杯行吗?”

    也不知道怎么,唐桑有些鬼使神差,他笑着说:“怎么,难不成还等着我给你倒上?”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意思,只是情不自禁,就这么脱口而出了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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